一顿饱足的晚餐后,餐厅门口,我看到常常通过的一棵树,不知怎的,遽然走上前去,摸了摸它的树干。
在新加坡待了快三年,这儿雨水和阳光终年充分,有十分多的树。阳光毫不小气地洒在每个旮旯,植物都铆足劲儿舒展叶片,迎候日光中的能量,遽然有雨云飘来,一场暴雨淋漓尽致,那些叶子又在雨声中震颤,土壤里看不见的根系,无声地把水流运至木质纤维能抵达的每一寸。每天,每时,每刻,每一株植物都在欢乐地生长着。
时刻长了,总会习气这样的风光,没有时节改变,只要日升日落,树是那样的,花是那样的,叶子也是。整天看着太澎湃的绿,心里如同也觉得,它们本来该是如此旺盛的姿态,颇有些喧嚷的姿态。
但是在这个太阳逐渐西沉的黄昏,我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到了那棵树上。没什么出其不意的触感,便是坚实、硬而粗糙。树干有大海碗碗口那么粗,深褐色的树皮裂纹深浅纷歧,周围一小块树皮脱落的当地,覆盖着薄薄一层青苔。我用手掌抚曩昔,树没有一点改变,没有一片树叶飘落,我的手上也没有留下什么。但是那一瞬间,我却遽然觉得,我摸到了它的心跳。
这棵健壮的树,在这里站立了多久?或许它还年青,或许早已长过我的年纪。它太高了,简直看不清它的树冠。那样高的树干,任我怎样触碰都一点点不动,但是那悠远的冠,却在风里轻轻地摆着。
是的,随着风,最轻柔的和风,它的叶子在空气的细微碰击下摇曩昔,再荡回来。那些叶子和枝条像波涛,离地数十米的绿波,向着太阳的方向,荡一下,再荡一下。
我会是一棵树吗?我的双脚也是这样立在地上,我会有巨大的根系扎进土壤吗?我的手也可以摇摆,我也可以在风里化成波涛吗?
那一刻,有风不知从何处来,眼前一切的树,都轻轻颤抖起来,大的小的细长的圆润的沉重的轻盈的叶子,都轻轻地跳动起来。那些看起来高低没有规则的枝杈,本来都听命某种奥秘的叮咛向上扩展着,每一个顶级如同都在用力,都在尽力向着天空接近。它们都跳起来了,一切的树都跳起来了,在缄默沉静的大地上缄默沉静地跳起了树的舞。
风把我的手也托起来,那只触碰过树的手。它们说,来吧,来吧,一同向上跳舞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