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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国黑历史 棉花帝国与奴隶制罪恶

  种植园里,终日辛劳的奴隶异化为一双双不敢停歇的手,在棉铃与棉杆之间翻飞,才撑起了跨越大洲与海洋的棉花帝国。

  19世纪中叶,美国南方广袤肥沃的土地上,白色棉花与黑皮肤奴隶在种植园里形成鲜明反差,他们之间的制约与互动交汇成了半部美国史,也堪称打开南北战争之谜的钥匙。

  在华盛顿勾画的蓝图里,棉花已有一席之地。他相信,这种新原料的增长,必然为美国繁荣带来几乎无限大的影响。必须得说,华盛顿目光如炬,彼时相比西印度群岛、奥斯曼帝国与印度,美国的棉花尚无竞争力可言。

  立国之初,美国人发现,西印度是一个绝佳范例。在那里的英法殖民地,棉花强势崛起,成为大宗出口商品。适宜的气候、肥沃的土地,以及源源不断的黑人奴隶构成了大种植园的根基。

  这些生产要素,可以在美国南方得到完美复制。自18世纪末,伴随加勒比海岛棉的引种和惠特尼轧棉机的发明,棉花逐渐占领了南卡罗来纳、佐治亚、阿拉巴马和路易斯安那诸州。

  以往经验表明,棉花种植对土地肥力消耗惊人,故而种植园依赖“永无止境的空间扩张”。新生的美国,恰好能满足棉花产业的扩张需求。

  1803年,借着英法冲突与海地革命的东风,杰斐逊从拿破仑手里买下了整个路易斯安那,让领土面积翻倍。

  1822年,昆西·亚当斯与安德鲁·杰克逊软硬兼施,又从西班牙手中赚来了佛罗里达。美洲印第安人无疑是第一批受害者:联邦军队半骗半抢,甚至不惜诉诸武力,将奇克索人、乔克托人和塞尔米诺人先后驱逐出祖居之地,为棉花种植线的推进扫清障碍。

  早期的种植园里,黑奴只是配角,移植自英国传统的白人契约奴才是劳动主力。他们为换取跨洋旅费和在殖民地立足的机会,以一纸合约出卖了自己。

  独立前的100年里,价格低、身强体壮的黑奴涌入北美殖民地,才逐渐取代了在弗吉尼亚与马里兰的烟草种植园中的白人契约奴。

  棉花击败烟草的时代,也是黑奴贸易膨胀的时代。正如斯文·贝克特在《棉花帝国》中的统计,1783到1808年,美国总共购买了17万奴隶。到了1830年,大小棉花种植园已拥有百万人口,其中大部分是奴隶。

  那么,是棉花加速了奴隶制在美国南方扎根吗?某一些程度上,答案是肯定的。棉花种植是一种劳动力密集产业,为口粮奔波的自由农民没办法提供与之匹配的高强度耕作,唯有人身受限的奴隶能被任意驱使。

  棉花种植园主眼里,黑奴不止是性价比颇高的劳动力,还是一笔流动的资产。他们具有投资价值,以新奥尔良为例,1800年一名成年男隶售价500美元,到南北战争爆发之前,奴隶价格高达1800美元。他们还是信贷的抵押品,可为主人换回扩大种植园规模所需的资金。

  棉花与黑奴的结合,有着非常大的生产潜力。斯文·贝克特指出,到了1850年,英国的消费棉花有72%进口自美国,南北战争前夕这一数字上升为80%,足以左右舆论。

  废奴思潮席卷世界的19世纪中叶,《欧洲时报》依然警告道,如果解放奴隶,棉布价格会翻倍,给英国带来灾难性后果。对在棉花帝国大发横财的人来说,这个产业的暴力结束可能会是一场噩梦。

  欧洲人的忧虑增强了奴隶主的信心。南北战争之前的三大妥协案,都或多或少与棉花种植园和奴隶制的扩张有关。

  1858年,弗吉尼亚参议员詹姆斯·亨利·哈蒙德更是抛出著名的“棉花为王”论调,吹嘘说,一旦南北开战,不需要放出一颗炮弹,也不需要拔出刀剑,只消切断棉花供应,英国就会动员整个文明世界来拯救南方。当年政界还流传一个生动说法:一根小小棉线,小孩子都可以弄断它,它却能够绞死世界。

  然而,南方以棉花制衡世界的美梦没能做太久。南北战争爆发后,邦联总统杰佛逊·戴维斯坚信“棉花为王”,打出“棉花外交”的王牌,期待英法加以干预,却未能如愿。

  南方遭遇封锁,一度让英国纺织业陷入巨大困境,失业率飙升,但埃及与印度棉花的增产勉强填补了部分缺口。燃眉之急已解,英国态度逐渐暧昧,趋向于隔岸观火,坐看南北两败俱伤。

  法国的拿破仑三世觊觎美洲日久,设想以贷款和军火资助南方,但重镇新奥尔良的失守让他坐收渔利的愿望迅速落空。棉花未能拯救南方,但它的确曾为南方编织了一个美梦。

  历史学家埃拉·伯林有过经典论断:尽管奴隶制在起源上是由暴力强制并依靠暴力维持的,内容却是协商形成的。

  诚然,奴隶制的血腥残暴无可辩驳,但在实际运转中,种植园主、监工、黑奴三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。监工多为白人,他的角色尤为复杂,既要为棉花种植生产工序的效率负责,又要听令于雇主。

  譬如,一座阿拉巴马州黑人带的种植园的管理条例,就详细规定了监工的禁区:一个合格监工,不可暴饮暴食,不可酗酒,不可滥发,所有的惩罚应皆为规范仁慈的纪律,而不可为私人恩怨。

  即便执行鞭刑,也不得使用牛皮鞭与树条。诸如此等条例,在南方并不鲜见。虽然落实力度难以调查,但中小种植园主对奴隶的爱惜毋庸置疑,毕竟那是他们手头为数不多的资财。

  欧亚移民进入南方后,一些种植园主将雨天劳作、河上运输、开垦荒地等危险工序一股脑外包给了贫苦的爱尔兰人,生怕自家奴隶减员。对行径残暴的监工,黑奴也不会任凭,他们以消极怠工为武器表达抗议,或者派一名经验比较丰富的代表向主人反馈,监工被奴隶扳倒的案例时有发生。

  在大种植园里,单凭监工无法维系纪律,黑人工头应运而生。工头也是奴隶的一员,整日劳作,身先士卒。天刚蒙蒙亮,工头就要率先起身,吹响号角或摇响铃铛,唤醒睡梦里的同伴。

  黑奴们匆匆吃过厨师准备的早餐,工头则要检查小木屋内外,确保并无遗漏后领着队伍来到田间。辛苦的劳动里,黑人工头扮演“打头阵”的角色,监工们心知肚明,工头的采棉速度决定了所有人的工作效率。他们会提拔最为卖力的黑奴来当工头,以加快工作节奏。

  每一垄棉田长约500米,其间排满了手持长麻布袋的男女老少。最繁忙的采棉时节,种植园的奴隶都要投身一线劳动。骑在马上的监工,居高临下观察着众人,一旦有人明显落后,就要甩上几鞭子。

  大汗淋漓的黑奴弯下腰,一手拨开棉荚上的叶子,一手将棉花纤维扯下。这是个技术活,光靠蛮力没法成为采棉能手,因而在一些种植园里,动作娴熟的女奴更受青睐。

  不过,女奴的体力很难撑满一天的强度,从黎明到傍晚,奴隶们如行尸走肉般在田间挪动。为了赶进度,秉烛夜战的情形也屡见不鲜。

  劳作结束,工头们要把每个人的布袋或篮子过秤,不能达成配额的人,难逃鞭子的惩罚。此后,还需要一些人手把棉花打湿扎捆,运送到河边驳船上,奴隶们的血汗成果才能销往欧洲。

  种植园里充满着精细计算与经验交流,南方的种植园主凑在一起,话题往往只有“棉花、棉花、棉花”。他们发现,棉花产业的瓶颈在于采摘,这一最耗劳力的工序一旦迟滞,就会影响下一茬播种。

  于是,他们与监工设计了一套严密的配额算法,根据每个奴隶的过往效率定下采棉重量,最大限度地压榨每名黑奴的潜力。每隔一段时间,监工还会调整配额数字,以匹配奴隶在熟练程度上的进步。

  在《被掩盖的原罪》里,爱德华·巴普蒂斯特算出,1800到1860年,美国西南产棉区的采棉手工作效率提高了400%,同一时段美国产棉量增长了130倍。

  经济学家与历史学家不停地争论,棉田里的奴隶与自由劳工,谁更高效?我们很难一概而论,巴普蒂斯特举了南卡罗来纳海岛的例子:1861年联邦军队攻占海岛,将土地承包给北方企业家。

  在北方舆论场里,自由劳工必然比奴隶更加勤勉。孰料,到了采棉季节,受雇的黑人劳工低效懈怠,让一半棉花烂在了地里。北方人被迫拿出“软鞭子”,扬言扣掉工资、剥夺自由身份,也没能挽回多少损失。

  当然,奴隶制在经济上的高效不足以弥补道德上的坍塌。种植园里,终日辛劳的奴隶异化为一双双不敢停歇的手,在棉铃与棉杆之间翻飞,才撑起了跨越大洲与海洋的棉花帝国。

  南北战争促成了奴隶制在美国的瓦解,然而,就连林肯对解放黑奴亦是忧心忡忡。战火点燃前,他与黑人领袖没多少交流,甚至一度动了让黑人移居海外的念头。

  《解放黑人奴隶宣言》颁布之后,林肯授权两位华尔街经纪人做了一项移民实验,将超过450个黑人送往海地附近的小岛。不成想,总统所托非人,他聘用的执行者自诩“总督”,挪用了资金,被愤怒的黑人移民赶出岛屿。

  实验的失败,以及后备兵员的短缺,让林肯终于下定决心做“解放者”,但逃出种植园的黑人果真翻身了吗?

  黑奴获得自由,对奴隶主是沉重打击。1860年,在佐治亚、密西西比等棉花种植的重镇,奴隶本身构成了种植园三分之二的财富,价值远超土地与屋舍。黑奴的离去,让昔日奴隶主成了“没有资本的资本家”,境遇一落千丈。

  他们丢掉了劳动力,也失去了借贷的抵押资产,只能向北方企业家卑躬屈膝。一场战争过后,胜利者控制了棉花的运输与销售,用贷款左右种植园的命运,那根细弱的棉线,扼住了南方人的喉咙。

  奴隶主落难,并不代表旧日奴隶得志。相当一部分黑人不愿久居故地,举家迁往看似自由的北方,却没能寻找到真正的自由。

  企业家对黑人的到来欢欣鼓舞,有了新的雇员,他们不再担心白人工会的强硬抗争。镀金时代的黑人,无意间成了资本家离间劳工的棋子。白人工会在痛斥雇主之余,对黑人也满是敌意。

  许多黑人铁匠、木匠、瓦匠和油漆匠被排挤出工会,黑人组织的工人运动也常遭白人工友拆台。如此一来,劳资纠纷竟逐渐演化成了种族矛盾。

  正当此时,南方饱受劳动力不足之苦,种植园主呼吁着“开放德意志与中国移民”,密西西比三角洲则引入了不少意大利移民。为了恢复棉花产业,人们奇招频出,佐治亚的詹姆斯·史密斯投资了一家监狱公司,从全州租赁犯人,投放到棉花种植园,用暴力加以管束。他铤而走险的妙计实在勇气可嘉,但过于张扬,遭到了国家调查。

  战争余烬里,大地产制度得以保留,注定了南方仍是棉花的沃土。起初,为了动员不再与鞭子镣铐为伍的自由黑人重返棉田,种植园主许之以丰厚报酬。

  可是,战后缺人又缺钱的现实,使工资制旋即夭折,雇工只能分到少数的作物。一些黑人另起炉灶,开辟小块棉田,但他们既没有种子,又无钱购置农具和化肥,唯有向乡村商店借贷。

  19世纪的乡村商店,并不是以批发零售为业的小买卖,而是控制着基层经济流转的中枢。商人订下的合同很严苛,黑人以尚未收获的棉花做抵押,利率高于50%,一旦年景欠佳,就要被卷入利滚利的复杂偿债模式,继而沦为苦役,被拉回棉花编织的巨网中。

  与债务陷阱遥相呼应的是所谓“黑人法典”,尤以学徒法和游民法为甚。凭借此类法条,种植园主可以将所有没明确生活来源,或是父母不愿抚养的儿童用作学徒,也得以强迫“游手好闲”的自由黑人为他打工。债务与法典将黑人束缚在土地上,让奴隶制在南方阴魂不散。

  敏锐的观察家注意到,棉花帝国在南方废墟上悄然重生。詹姆斯·沃特金斯的调查显示,战后世界市场对棉花需求水涨船高,至1880年达到顶峰。美国棉花产业也是如此,1870年就恢复到了战前水准,1880年实现超越,夺回了在英国的市场份额。

  价值千金的棉花、再现生机的种植园、困厄依旧的黑人,战前南方贵族的“田园牧歌”仿佛回到人间,只是多了一双来自北方的大手,一手牵着棉线,一手重新写下血汗算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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